红绸轻摆，木偶抬袖。2025年7月20日下午，洛阳师范学院“豫见非遗・传承有戏”暑期社会实践队成员杨博雅、李嘉欣同学，踏着三门峡灵宝市姚王村的青石板路，走进了一间飘着桐油香的老屋。68岁的李双娃爷爷正坐在竹椅上给木偶补衣裳——他左手扶着旦角木偶的肩，右手捏着银针，丝线穿过木偶袖口时，仿佛在给一个熟睡的孩子盖被子。这位灵宝木偶戏传承人指尖的动作，藏着一门延续三千年的技艺密码。
一、从道情吟唱到戏台欢腾：木偶戏的“生长密码”
“这木偶头是老杜家做的，桐木削的，轻且不易裂。”李双娃拿起生角木偶介绍，其脸颊淡粉、额头朱砂、眼珠黑琉璃，灵动似真人眨眼。灵宝人称这手艺为“调戏儿”，实则是木偶与道情的“千年缘分” 。
道情源头可追溯至三千年前函谷关，老子写《道德经》后，道徒为记诵经文编出吟唱调。后来有人用木杆挑布偶配合道情，到清代融入皮影戏影人、蒲剧唱腔，木偶戏发展成“能演能唱、能哭能笑”的形式 。
李双娃回忆，上世纪70年代灵宝农村木偶戏班极多，豫灵镇杨家村戏班演《烈女传》、城关镇牛庄村擅长《打登州》，一场戏能演整夜。他还翻出1976年正月阳店镇栾村连演5天《八郎捎书》的褪色演出单，那时他挤在戏台前看木偶挥刀杀敌，觉得“木头人比真人还有劲” 。
2009年灵宝木偶戏成省级非遗，李双娃戏班也“火”了，去郑州参加艺术节、在洛阳牡丹节演《仙鹤与乌龟》，还把《禹开三门》演到北京。他说演此戏时，龙王木偶甩胡须，台下掌声似能震起幕布，边说边示范，杖头一转，木偶胡须划弧线，如浪涛翻涌 。
二、一根主杆定乾坤：木偶戏的“指尖功夫”
“来，握握这杆。”李双娃把一个杖头木偶塞到我们手里。主杆有手腕粗，顶端连着木偶的后背；两根侧杆细如筷子，分别绑着木偶的左右手。刚想让木偶抬胳膊，侧杆就像生了锈，怎么都转不动。
“左手要稳，像按在石头上；右手要活，像捏着蝴蝶。”
（一）杆法与角色合
“生角要‘明杆’，杆子露在衣服外面，走起来大步流星；旦角得‘暗杆’，杆子藏在衣服里，步子要小，像踩在花瓣上。”他让生角木偶“走”了个圆场，主杆倾斜45度，木偶的袍角随之飘动；换了旦角木偶，主杆几乎垂直，侧杆轻颤，像女子害羞时绞着衣角。
（二）动作与剧情合
演《武松打虎》时，武松木偶挥拳要“带风”——侧杆向前猛推，再快速收回，木偶的袖子会“啪”地甩起来；演《三娘教子》的哭戏，木偶得“用袖口擦泪”，侧杆要弯成弧形，让手背贴住脸颊，慢到能听见丝线摩擦的轻响。“哭不能乱擦，得从眼角到耳根，就像真人抹泪那样。”
（三）表演与声效合
李双娃的戏班有个“铁规矩”：配音说“开门”时，木偶的手必须正好碰到虚拟的“门环”；锣鼓点敲到“锵锵”时，木偶的脚步得落在鼓点上。他给我们演示《猪八戒背媳妇》：配音喊“娘子快走”，猪八戒木偶的头猛地一抬，侧杆带动“胳膊”去拉媳妇，动作和台词严丝合缝。“差一点都不行，观众看着别扭。”
三、从“三千戏班”到“一人守箱”：传承人的喜与忧
李双娃学木偶戏，是50岁那年的事。“当时灵宝县木偶剧团散了，老艺人要么改行了，要么走不动了。”他看着空荡荡的戏台难受，就找老艺人讨教，自己琢磨着做木偶、练杆法。“一开始握杆握到虎口开裂，贴创可贴继续练，现在这手茧，就是这么来的。”他张开手掌，掌心的老茧像树纹一样交错。
最忙的时候，他一年要演200多场。去新乡庙会演《小媳妇回娘家》，木偶提着红包袱走碎步，台下老太太跟着唱；在上海演《哪吒闹海》，哪吒的混天绫用真丝做，挥动时像一团火，“有个上海娃追着问‘哪吒能借我玩不’”。
但现在，戏箱越来越沉，打开的次数却越来越少。“年轻人不爱学啊。”李双娃摸着木偶的头，“学三个月才能让木偶‘走路不晃’，学一年才敢演简单的戏。现在娃们坐不住，练两天就嫌胳膊酸。”他指了指墙角的工具盒，里面有补木偶的桐油、缝戏服的丝线，“这些都是我自己弄，坏了没人修，戏就演不成了。”
可他从没真正放弃过。去年有个初中生来学，他把最轻便的木偶改成小号，还编了“练杆顺口溜”：“左手稳如钟，右手轻如风，杆随心动，木偶才活。”虽然孩子后来因为升学停了课，但他还把木偶留在屋里，“万一他想回来呢？”
四、让木偶“走进”年轻世界：我们能做些什么？
临走前，李双娃给我们演了段《道德经》吟唱。木偶随着道情的调子轻摇，杖头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一幅流动的画。作为音乐学院的学生，我们突然意识到：这门技艺不该只留在老屋里——它可以有新的“舞台”。
或许我们可以：
给唱腔加新韵：用古筝改编道情的调子，给《哪吒闹海》配电子音效，让老唱腔变成年轻人爱听的“国风歌”；
给表演拍新片：拍“木偶戏幕后”短视频，记录李爷爷补戏服、调丝线的细节，配上“原来木偶也需要‘穿新衣’”的文案；
给传承搭新台：在校园里办“木偶体验课”，让同学试试握杆，哪怕只是让木偶抬抬胳膊，也是一次对话。
李双娃说：“木偶是死的，但演木偶的人是活的。只要有人愿意看、愿意学，它就不会老。”三千年前，函谷关的风把道情唱给星空；今天，我们或许能让木偶的影子，投在更多人的心上。
毕竟，那些被指尖磨亮的木杆，托起的不只是木偶——还有我们不愿弄丢的传统。
（初审：李梦格 复审：池琳琳 终审：陈贯安）
